第十四章 情绪熔炉-《悲鸣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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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267号材料:背叛者手刃毕生挚爱时的复杂癫狂与永恒空虚(来源:活体图书馆藏品B-441核心记忆强制剥离与精炼)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第779号材料:琉璃塔沙龙集体精神崩溃之‘恐惧深渊’(来源:事件现场高浓度情绪辐射残留富集与提纯)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第998号材料:林夕的终极悲鸣(来源:自愿献祭者完整意识于湮灭临界点爆发之‘存在性闪光’)

    第999号材料:永恒沉思者(陈启明)的‘千年痛苦’沉淀(来源:活体核心持续情绪代谢产物及自我折磨意识循环萃取)

    清单在第九百九十九项处停止。最后一行,那代表第一千号材料的位置,只有一行不断闪烁的、刺眼如鲜血的红色文字:

    “等待注入:零号的完整觉醒”

    (操作定义:承载并统合所有已知基础及衍生情绪谱系,同时维持完整、稳定、高度自主人格结构的终极意识状态。目前状态:理论存在,未观测到自然或人工实例。)

    (项目备注:此材料为神格情核之‘人格基质’与‘活性源泉’。缺失此项,最终产物将为无自我意识、无成长性的纯粹能量结晶,评级降至‘圣物级’,非‘神格级’。)

    陆见野感到一股冰冷的、足以冻结骨髓的麻痹感,从尾椎骨瞬间炸开,沿着脊椎向上蔓延,吞噬四肢百骸。“完整觉醒”……这就是他们对他终极的期待与规划?将他锻造成一种能承载一切人类情感光谱却永不崩坏的、活着的“万能容器”,然后……作为最后的、决定性的“灵魂”,注入这个即将诞生的、被称之为“神”的造物之中?

    他的目光,死死钉在“林夕的终极悲鸣”那一行字上。林夕……他果然以这种方式“存在”于此。不是背叛,而是……自愿的献祭?为了什么?仅仅是为了给这个邪恶的聚合体定下一个“悲鸣”的情感基调?

    “控制台的系统深处……”苏未央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羽毛,却异常清晰。她的眼睛此刻已完全转化为纯粹的金色,如同两枚在深水中燃烧的、没有温度的火焰,视线仿佛能穿透屏幕的物理限制,直视其下奔流的数据本质,“有隐藏的……日志层。需要……极高的权限密钥……或者……特定的……共鸣频率密钥……”

    她将自己那只已开始呈现半透明质感、皮肤下金色纹路如同熔金流淌的手掌,完全覆盖在控制台的主屏幕上。瞬间,她掌下的金色纹路亮度骤增,光芒仿佛有生命的液体,汹涌地流入屏幕之中。控制台的界面剧烈闪烁、跳动,发出尖锐的权限冲突警报声,但很快,这警报被某种更深层、更古老的协议压制、覆盖。一个隐藏极深、需要特定生物频率与情绪波动双重验证的加密文件夹,被强行撬开。

    文件夹内,是数百篇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日志文件。最近一篇的日期,赫然是昨天。

    苏未央点开了它。

    没有影像,没有声音,只有纯文字的记述。但那些冰冷排列的字符,却仿佛承载着书写者最后的气息、温度与绝望,沉重得几乎要从屏幕中满溢出来:

    “日志编号:终末之录·最终篇”

    “记录日期:新历49年,花月最终日(即:昨日)”

    “记录者身份验证:林夕(脑纹、声纹、情绪波纹三重锁定)”

    “当前状态:自愿献祭协议已最终签署并公证,意识完整抽取及湮灭程序预定于一小时后启动。此为本体意识最后一次自主记录。”

    “启明,老友,若你残存于那片永恒痛苦之海中的、属于‘陈启明’的意识碎片,尚能捕捉并解析这段定向投送的信息频率……我知道你能。我们并肩工作近二十年,我熟悉你思维的回响,如同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。”

    “我自愿成为了第九百九十八号材料。我的研究,我的理想,我的偏执,我的失败,我那些未曾说出口的……爱,最终都将汇入这熔炉。如果‘神格情核’的诞生已是无可阻挡的洪流,我不愿它的核心基调是纯粹的、虚无的疯狂。至少……让一缕真实的、沉重的‘悲鸣’,如同基石般沉淀在它的最深处。为所有被我们以‘理想’之名伤害、利用、最终遗弃在黑暗中的灵魂。也为我……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,第一千号材料……那个孩子。陆见野。”

    “他不该承受这个。从他作为一个受精卵被植入人造子宫的那一刻起,他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、漫长的实验。他母亲的牺牲,他自身被赋予的‘天赋’与随之而来的无尽痛苦,他至今所行走过的每一寸地狱之路……源头皆在于我们——在于你,在于我,更在于那个日益沉浸在造物主迷梦中的……秦守正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创造了‘零号’,我们观测他,测试他,引导他,却从未真正将他视为一个独立的、完整的‘人’。我们只关心他的‘承载力’,他的‘稳定性’,他最终能进化为何种‘完美形态’。”

    “启明,这是我,林夕,在意识彻底消散于虚无之前,向你发出的最后请求,若你还残存一丝力量,一丝属于‘陈启明’而非‘永恒沉思者ET-001’的自主意志:不惜一切代价,阻止秦守正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让他将那个孩子也作为最后的柴薪,投入这焚烧一切的熔炉。‘神’不需要人格,‘神格情核’更不需要所谓的人格基质。那只是秦守正对自己‘造物主’身份的终极迷恋与验证,是他妄图创造出一个能够……承认并呼唤他为‘父’的……‘活着的神’。”

    “这太疯狂了。这比‘墟城’的第一次降临,更加亵渎,更加疯狂,更加……无可挽回。”

    “阻止他。在我存在的最后回响归于寂静之前,这是我所能发出的……最终的、也是最无力的……悲鸣。”

    文字在这里,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控制台前,陷入了一片比死亡更深的死寂。只有营养液缓慢流动的细微涡流声,以及上方那颗巨大大脑偶尔传来的、无意识的抽搐与震颤,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脉搏。

    陆见野僵立在屏幕前,每一个字符都像烧红的钢针,一枚接一枚地凿穿他的眼球,钉入他的大脑,灼烧他的灵魂。秦守正……忘忧公……父亲……造物主……终极迷恋……创造出一个承认他为“父”的“神”……

    所有散乱的线索、矛盾的画面、诡异的熟悉感、深藏的痛苦与不解,在此刻被这条最黑暗、最亵渎的丝线彻底串联、收紧,编织成一幅完整到令人绝望、丑陋到令人作呕的真相图谱。

    苏未央缓缓地转过头,用那双纯粹金色的、已非人类的眼眸凝视着他。她的声音异常平静,平静得可怕,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写就的、不可更改的自然定律:“第一千号材料……是你。‘零号的完整觉醒’。但最终融合程序锁定的……是‘完整觉醒’的状态。你现在……还不是。”

    她低头,看向自己那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晶化、变得透明而坚硬的手指,皮肤下的金色纹路如同即将固化的熔岩,光芒越来越盛,越来越刺眼。“我的晶化……是单向的。不可逆的。当这个过程彻底完成……我将变成一枚纯粹的‘共鸣棱镜’……或许……可以短暂地模拟出‘承载并反射一切情绪’的场……虽然不稳定……持续时间极短……但也许……足够骗过这系统的初级检测……触发最终的融合……”

    她抬起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眸,里面有一种陆见野从未见过的、近乎神圣的决绝与献祭般的平静:“如果我的彻底晶化……我的终结……能够替代你……成为那最后一份‘材料’……如果这能让那个正在诞生的‘东西’……缺失所谓的‘人格基质’……也许……它就无法真正变成秦守正所期望的……那个‘活着’的、会‘认父’的……伪神。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陆见野的声音斩钉截铁,在粘稠的营养液中化为沉闷的、不容置疑的震动。他猛地抓住苏未央的手腕——触感已不再是血肉的柔软温热,而是带着玉石般的坚硬与冰冷。“我们摧毁它。摧毁这个熔炉。摧毁这个大脑。摧毁那个正在生长的情核。现在。”

    他的目光如同鹰隼,迅速扫过整个控制台复杂的界面,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,寻找着可能的破坏节点。能量供应核心?中央数据传输枢纽?还是那个看似脆弱、实则可能被多重力场保护的结晶槽本身?

    “但是……”苏未央的目光,投向上方那颗仍在无意识抽搐、屏幕上永恒滚动着“杀了我”的巨型大脑,“陈启明教授……他……还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!”陆见野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与暴怒,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,“留在这里的,只是一团被永恒痛苦反复折磨的、残存的意识灰烬!摧毁这一切,是对他最后的仁慈!是对所有被卷入这无尽地狱的灵魂……一个了断!”

    他不再犹豫,转身游向控制台深处,手指在复杂的全息界面上快速滑动、点击,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紧急关闭协议、系统后门、或者……自毁指令。他继承了秦守正的一部分知识与思维模式,对于情绪净化局乃至新火计划某些底层系统的逻辑架构,并非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然而,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一个深埋菜单中的“应急协议”选项时——

    整个庞大的球形空间,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!

    震动并非来自外部冲击。它源自内部,源自那颗悬浮的、巨大的、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。

    大脑发出了声音。

    不是思维广播,而是真实的、物理的、撕裂一切的高频尖啸。那声音仿佛亿万根锈蚀的钢针在玻璃上疯狂刮擦,又似无数濒死灵魂在同一瞬间发出最后的惨叫,汇聚成一股纯粹痛苦的声波洪流,穿透粘稠的营养液,穿透搏动的肉膜墙壁,蛮横地刺入在场每一个存在的鼓膜与意识最深处!

    “嗡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!!!!!!!”

    与此同时,所有连接在那颗大脑皮层上的、数以百计的数据缆线,如同被同时注入了超负荷的狂暴能量,猛地全部亮起!每一根缆线内部奔流的光流亮度激增十倍、百倍,从温和有序的传输变为疯狂暴烈的灌输,各种色彩混杂、爆炸,最终融汇成一片吞没一切的、刺目的惨白!

    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,发生在球体空间的墙壁上。

    那些原本半透明的、内里流淌着情绪原浆光流的生物材质墙壁,此刻如同褪色的胶片,迅速变得完全透明,清澈得如同最纯净的空气。外面不再是黑暗或岩石,而是显露出一个更大的、环形结构的观测平台。

    平台之上,静静地站立着一圈身影。

    是忘忧墟的所有高层。那些曾经端坐在“愤怒王座”、“悲伤王座”、“虚无王座”之上,戴着“微笑”、“哭泣”、“愤怒”、“空白”等诡异面具的存在,此刻全部聚集于此。他们没有坐在象征权力的座椅上,只是如同参加某种神圣仪式或观看终极戏剧的观众般,静静地站立着。他们脸上那些空洞的、漆黑的“眼睛”或光滑的镜面,无一例外地、凝视着透明球体内的一切——陆见野的绝望、苏未央的异变、陈启明大脑的哀嚎、以及那枚旋转生长的神格情核。

    而在环形平台正上方,一个独立的、位置最高的观测座上,忘忧公——或者说,那个摘下面具后名为秦守正的存在——的身影巍然端坐。他依旧穿着那身暗金色的、绣满神经脉络图案的长袍,脸上重新戴回了那张“悲喜同源”的诡异面具。面具在不知来源的冷光源照射下,流淌着冰冷而神圣的光泽。

    他的声音,不是从面具之下,也不是从某个扬声器传出,而是从球体空间的四面八方、每一寸空气、每一滴营养液中同时响起,经过极其精密的声场调制,恢弘、庄严、不容任何质疑与忤逆,如同神祇在向凡间颁布最终的神谕:

    “所有预定的材料……已齐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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